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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日本教育体系改革的理论基础
时间:2015-05-06  来源:张德伟  
内容提要:20世纪70年代以来,日本在推行“第三次教育改革”的进程中,把构建新型教育体系作为一项重要的政策性课题,提出了建立终身学习体系和个性化教育体系的思想。在指导日本教育体系改革上,终身教育理论、个性化教育理论和新自由主义思想起到了重要作用。终身教育理论凭借其“统合”原理,构成了日本批判学历社会弊端而主张建设终身学习社会、批判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而主张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理论工具。个性化教育理论依据其“个性主义”原理,构成了日本批判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主张建立个性化教育体系的理论基础。新自由主义思想基于缓和管制及选择自由的观点,构成了日本开展教育体系改革的逻辑起点。
  关 键 词:日本 教育体系改革 终身教育理论 个性化教育理论 新自由主义思想
  标题注释: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衔接的国际比较研究”(项目批准号:12JD880010);全国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2007年度教育部重点课题“全球化背景下东亚国家教育改革与发展比较研究”(课题编号:DDA07017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自20世纪70年代初以来,日本在推行“第三次教育改革”的进程中,把教育体系改革作为一项重要的政策性课题,并为此采取了各种举措,这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问题。明治初期推行的“第一次教育改革”和“二战”后推行的“第二次教育改革”,都把建立和完善学校教育体系作为重点领域,但是以学校教育为中心的教育体系在第三次教育改革中受到了强烈的批判。为此,日本在第三次教育改革中提出了各种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构想。比如,20世纪70年代、80年代提出了建立终身学习体系,90年代提出了建立个性化教育体系,21世纪初提出了建立日本独特的教育体系。[1]这三种提法不是孤立的,而是有叠加关系。
  通过考察20世纪70年代以来日本官方的教育改革报告发现,终身教育理论、个性化教育理论和新自由主义思想构成了当代日本教育体系改革的主要理论基础。概括地说,终身教育理论以其“统合”原理,力图实现学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的一体化,是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理论基础;个性化教育理论以其“个性主义”原理,主张建立展个性或发挥个性的教育体系,成为了建立个性化教育体系的理论基础;新自由主义思想依据其缓和管制及选择自由的观点,是建立终身学习体系和个性化教育体系改革的逻辑起点。
  一、终身教育理论与日本新型教育体系构建
  “终身教育”是20世纪60年代中期兴起的一个重要的国际教育思潮。终身教育理论产生不久,便很快传播到了日本,日本教育理论界掀起了一场“终身教育热”。在日本的教育政策层面,以1971年4月社会教育审议会发表《关于应对社会结构急剧变化的社会教育的应有状态》的咨询报告为开端,终身教育逐步成为指导日本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理念之一,建设终身学习社会、建立终身学习体系成为日本教育改革与发展中的一项重要政策性课题和实践活动。终身教育理论在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上所起的指导作用,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考察。
  (一)终身教育理论:批判学历社会,主张建设终身学习社会、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理论工具
  从终身教育与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关系方面来考察,中央教育审议会(简称“中教审”)于1971年6月发表的《关于今后学校教育的综合扩充与整顿的基本措施》[2]咨询报告就明确提出,从终身教育的观点出发,综合性地整顿教育体系。这初步表明了“中教审”试图用终身教育理论指导教育体系改革的意愿。
  到临时教育审议会(简称“临教审”)时期,它在一系列咨询报告中以批判学历社会和划一性教育所带来的弊端为前提,提出了建设终身学习社会、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的主张。在“临教审”看来,日本已经形成学历社会。在这一社会模式下,日本的教育制度存在严重的划一性和僵硬性,人们普遍存在学校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这导致了考试竞争过热等“教育荒废”现象。为了纠正学历社会的弊端,提供多样化的、新型的教育服务供给体系,应当建设终身学习社会,重组以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为主轴的教育体系。“临教审”明确指出,“今后,我国为了主体性地应对社会的变化,构筑有活力的社会,要在纠正学历社会弊端的同时,对(国民)学习愿望的增强和多样化教育服务供给体系的出现、与科技进步相伴随的新学习需求的产生作出应答,改变学校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谋求综合性地重组,建立以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为主轴的教育体系”。[3]因此,纠正学历社会的弊端、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就成为当时日本教育改革的重要课题之一。终身教育开始成为“临教审”批判学历社会、提倡终身学习社会和终身学习体系的理论工具。
  20世纪90年代,“中教审”在多个咨询报告中,仍然围绕批判学历社会和主张建设终身学习社会、实现终身学习的逻辑,阐述了教育改革的主张。“中教审”认为,日本存在根深蒂固的“学(校)历偏重社会”问题,这一问题缘于日本社会和国民的“学(校)历”意识和“学历主义”思维方式,学历主义使现代日本教育产生了偏重教育、考试竞争激化等各种病理问题。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日本应努力建设终身学习社会,从终身学习的观点出发,改变教育的整体状况,综合性地把握社会的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支援人们一生的学习活动。“中教审”明确指出:“今后,为了解决学校教育中存在的问题,要强化社会的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的相互合作,构建在一生的任何时间都能自由地选择机会进行学习、学习成果得到(肯定性)评价的终身学习社会。”[4]综上所述,可见,终身教育理论对日本批判学历社会、学历主义,以及主张实现终身学习社会、实现终身学习所起的重要指导作用。
  (二)终身学习体系: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核心内容
  在终身教育理论的指导下,日本创造性地提出了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方针。于是,建立终身学习体系就构成了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核心内容。这一思想是逐步提出和完善起来的。
  20世纪70年代、80年代,建立终身学习体系思想的提出。虽然“中教审”1971年的报告就指出了从终身教育的观点整顿教育体系的必要性,但是并没有阐述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具体构想。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临教审”发表了四次咨询报告,才把“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作为此次教育改革的指导方针之一,正式提出了建立终身学习体系的思想。当时的正式提法是:“以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为主轴,摆脱学校中心(主义)的思维方式,综合性地重组面向21世纪的教育体系。”[5]
  20世纪90年代,建立终身学习体系思想的发展。这一时期,日本在建设终身学习社会方针的指导下,构想了如何建设终身学习体系问题。比如,“中教审”于1991年4月发表咨询报告《关于适应新时代的各项教育制度的改革》,[6]对于如何从终身学习的视角变革教育的整体状况,提出了改革策略:综合性地把握包含学校教育在内的社会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强化学校教育与社会上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的合作。与此相比较,“中教审”于1999年12月发表的咨询报告《关于初等、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衔接的改善》[7]则强调,要改善初等、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衔接。另外,“中教审”于1996年7月和1997年6月两次发表的《关于展望21世纪我国教育的应有状态》[8][9]的咨询报告主张,为了实现终身学习社会,培养儿童的“生存能力”,应加强学校、家庭、社区的相互合作,同时改善学校之间的衔接。这两点既是培养儿童“生存能力”的改革策略,又是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两条路径。至此,日本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思想基本成形。
  进入21世纪以后,建立终身学习体系思想的完善。在此阶段,以2006年12月全面修改《教育基本法》为契机,“终身学习的理念”正式成为指导日本今后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新理念之一。在终身学习理念的指导下,教育再生会议在其报告中阐明了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两方面策略,即:建立“从幼儿教育到大学教育一贯的教育体系”;[10]“建立教育、福祉、警察、劳动、法务等的合作体系”。[11]至此,日本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思想不仅明朗化了,而且也更加完善。
  (三)横向合作与纵向衔接: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两条路径
  在日本,以终身教育理论为指导,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路径主要有两条路径说和三条路径说。所谓两条路径,是指垂直维度(时间上)的路径和水平维度(空间上)的路径。[12]所谓三条路径,是指衔接(articulation)、统合(integration)和整合(combination)。[13]通过考察“中教审”、“临教审”、教育再生会议的报告发现,它们几乎都一致主张通过两条路径来构建终身学习体系。
  “中教审”1971年的报告对于重组教育体系,主旨是消除将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按教育对象的年龄来区分的误解,加强学校教育活动与家庭教育、社会教育活动的相互联系,加强这三种教育活动之间的有机合作,指出了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横向合作路径。另外,该报告的核心议题是改革以学校为中心的纵向教育制度体系,在初等、中等教育改革和高等教育改革方面都提出了有关建议。可以说,在“中教审”1971年的报告中就有了通过两条路径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思想雏形。
  20世纪80年代,“临教审”的咨询报告比较清晰地表达了通过两条路径来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构想:其一,主张推进适应人的各个生命周期和各个发展阶段的学习和教育,充分考虑学习和教育的连续性、适时性和选择性;其二,重视教育与人的各种生活舞台相关联,重新组织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职业能力开发的教育活动和信息、文化产业等的教育活动。[14]前者指的是垂直维度上的路径,后者指的是水平维度上的路径。
  到20世纪90年代,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两条路径更加清晰起来。在当时的“中教审”那里,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一条路径是强化学校教育与社会上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的合作,或者加强“学校、家庭、社区的合作”;另一条路径则是改善学校之间的衔接,改善初等、中等教育与高等教育的衔接,甚至还包括学校教育与职业生活的衔接。
  进入21世纪以后,教育再生会议提出了构建日本独特的教育体系的方针,并且阐明了前述构建这种教育体系的两方面策略,即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的两条路径。
总之,终身教育理论对于日本新型教育体系的构建,其核心原理在于“统合”,这既包括时间序列、垂直方向上的统合,也包括空间维度、水平方向上的统合。[15]用这一视角来考察,日本构想的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路径都是符合终身教育理论的逻辑的。
  二、个性化教育理论与日本新型教育体系构建
  “个性化教育”或“教育个性化”是当代一个重要的国际教育思潮,它也构成了当代日本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理论基础之一。
  早在大正时代,日本的教育就多次提倡重视个性。[16]1947年根据《日本国宪法》和《教育基本法》建立战后教育体制以后,日本就提出了尊重个性和自由的理念,但是由于各种原因,这一理念并没有在日本教育中真正地扎下根。20世纪70年代以后,个性化教育思想重新受到重视,如“中教审”1971年的报告明确提出要“发展丰富的个性”,80年代中期“临教审”又明确提出了“重视个性的原则”,90年代“中教审”再次提出了“尊重个性”的理念,世纪之交和进入21世纪以后,教育改革国民会议、“中教审”和教育再生会议等都强调要重视“发展个性”、“涵养个性”、“重视个体”、“确立个体”。
  作为当代日本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指导理念之一,个性化教育理论在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上所起的指导作用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考察。
  (一)重视个性或尊重个性: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重要指导原则或理念
  与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相关联,个性化教育思想受到高度重视是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的事情。当时,“临教审”在其报告中提出了“重视个性的原则”,即个人尊严、尊重个性、自由自律、自我负责的原则,[17]并将其视为此次教育改革中“最需受到重视”、“贯通其他所有方面”的基本原则。而且,“临教审”还把“重视个性的原则”作为了重组教育体系的重要指导思想和原则。它明确指出,“教育体系的重组应以重视个性的原则为首”,这是此次教育改革基本方针的支柱。[18]“临教审”期望,立足于重视个性的原则,通过综合性地重组,建立以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为主轴的教育体系,克服教育荒废现象,实现面向21世纪的适应社会变化和文化发展的教育。这样,重视个性就构成了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一项重要指导原则。
  20世纪90年代,“中教审”明确提出了“尊重个性”的教育理念,并以此为指导,批判教育体系的划一性等弊端,把纠正教育体系的划一性视为当务之急,主张实现“适应每个人的能力和适应性的教育”,使教育的结构、内容和方法都适应每个人的个性和能力。[19]从中可以看出,尊重个性是日本进行教育体系改革的重要指导理念。
  (二)发挥个性或发展个性的教育体系: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又一核心内容
  在20世纪70年代、80年代,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目标是实现终身学习社会,构建终身学习体系。然而,90年代以后,日本对构建新型教育体系赋予了新的内涵,即构建发挥个性或发展个性的教育体系。比如,“中教审”1999年的报告提出了构建“发挥每个儿童和学生的个性和能力的教育体系”的主张:教育改革国民会议提出了构建“在发挥每个人的天赋才能的同时,培养在各自的领域中富有创造性的领导者的教育体系”和“导入发展个性的教育体系”[20]的主张;教育再生会议则提出了建立“最大限度地发展每个儿童的多样化才能的教育体系”[21]的主张。可见,“发挥个性”和“发展个性”成了所谓新型教育体系的标志性术语,因而这种新型教育体系可称之为个性化教育体系。
  (三)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目标追求
  根据国家和社会的发展变化,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是40年来日本教育改革的不懈追求,也是其构建新型教育体系希望实现的目标。对于通过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来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日本代表性的教育改革报告几乎都有明确的表述,只是在具体的表述内容方面有所差异。
  “中教审”1971年的报告主张通过整顿贯通家庭、学校和社会的教育体系,来培养“肩负新时代的青少年”,即具有自主性和创造性的人。这样看来,从开始推行第三次教育改革之日起,日本就有了通过教育体系改革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的思想。
  到“临教审”时期,日本提出了“面向21世纪的教育目标”:(1)宽广的胸怀、健壮的体魄、丰富的创造力;(2)自由、自律精神和公共精神;(3)世界中的日本人。[22]这三点包含丰富的个性和创造性思想。比如,第一点的“丰富的创造力”主要指的是创造性、思考能力和表现能力;第二点的“自由、自律精神”主要指的是能够独立地思考、判断、决断、负责任的主体性的能力、意愿、态度等,它们都属于维护个人尊严、尊重个性、涵养自主精神方面的内容;第三点包括具备能够在广阔的国际视野中主张日本社会、日本文化的个性的能力,以及能够深刻理解多种异质文化的优秀个性的能力等。“临教审”认为,重组教育体系就是为了使上述教育目标更加深入地扎根于日本的教育土壤之中。可见,在“临教审”的政策中,通过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来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的意图是十分明显的。
  20世纪90年代,“中教审”提出了培养儿童的“生存能力”的教育目标:(1)无论社会如何变化,都能自己发现问题,独自学习,独立思考,自主地作出判断并采取行动,拥有更好地解决问题的素质和能力;(2)不断地律己,与他人相协调,拥有关怀他人之心、感动之心等丰富的人性;(3)拥有茁壮成长所需要的健康和体力。[23]在培养“生存能力”的教育目标中已包含丰富的个性、创造性方面的素质能力,这主要体现在第一点上。“中教审”要求,为了培养“生存能力”,必须坚持尊重个性的理念,发现特定儿童的个性化素质,积极地发展其创造性。另外,“中教审”还要求通过加强学校、家庭、社区的合作和改善学校间的衔接来培养“生存能力”。可见,“中教审”期望在一种新型的教育体系框架中来培养包括个性和创造性在内的“生存能力”。
  世纪之交和进入21世纪以后,教育改革国民会议和教育再生会议等提出了多项教育目标,其内容虽有差异,但对个性和创造性的要求则是共同的。而且,它们都主张在新型教育体系框架中来实现各自的教育目标。比如,教育改革国民会议提出了“培养生存于新时代的日本人”的目标,即:培养人性丰富的日本人;发展每个人的才能,培养富有创造性的人。[24]教育改革国民会议期望通过建立适应社会巨大变化的教育体系,来实现“培养生存于新时代的日本人”的目标。再如,教育再生会议对于“所期望培养的人”提出了总要求和五项具体要求。在具体要求中,与培养个性和创造性相关的内容有:运用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发现问题、独立思考、作出判断、解决问题的能力;将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运用于实际社会和职业生活所需要的行动力、协调性、交际能力、思考能力、创造力、领导力;创新所需要的高度的独创性、专业性与国际性。[25]而且,教育再生会议主张,为了培养这些素质能力,要推进六·三·三·四制的弹性化,建立教育、福祉、警察、劳动、法务等各方合作体系。教育再生会议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要实现上述教育目标。
  由上可见,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本身不是目的,其最终目的是适应社会的发展变化,培养具备多种素质能力的人,其中一以贯之的是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
  三、新自由主义与日本新型教育体系构建
  新自由主义(Neo-liberalism)是相对于17~18世纪出现于欧洲的古典自由主义(Liberalism)和19世纪末20世纪初出现于欧美国家的现代自由主义(New Liberalism)而言的,是自20世纪70年代兴起于英美等国的一种政治经济思潮。按照日本《数字大辞泉》的解释,新自由主义是一种把来自政府等的管制最小化、重视自由竞争的思想;它批判控制和过度的社会保障、福祉以及财富重新分配招致了政府的臃肿,妨碍了企业和个人的自由的经济活动,主张通过市场的自由竞争增加财富,并使之普及到整个社会。作为一种政治经济哲学,新自由主义产生以后,影响了许多国家的政治经济政策。仅就日本而言,中曾根康弘上台以后,就按照新自由主义推进了日本社会各方面的改革,教育改革是其中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日本在教育领域中推行新自由主义是从中曾根政府成立临时教育审议会(1984年8月)开始的。自此,日本教育中的新自由主义经历了几个波次的发展。“临教审”时期是新自由主义教育改革的第一个阶段,20世纪90年代中期是新自由主义教育改革的第二个阶段,2000年前后新自由主义的教育改革进入了第三个阶段。[26]进入21世纪以后,小泉纯一郎政权使新自由主义的教育政策更加彻底。[27]
  新自由主义可以说是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逻辑起点。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改革缘于对近代以来建立和完善起来的学校教育体系的臃肿化和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封闭性的批判,这种批判的理论原点在于新自由主义,而建立终身学习体系和个性化教育体系又是基于“批判”而寻求出路的结果。
  (一)以新自由主义为指导,批判学校教育体系的臃肿化,主张建立终身学习体系
  在新自由主义兴起不久的“临教审”时期,在“临教审”内部,曾经就日本是否需要摆脱自我完结式的学校教育体系而导入终身学习体系,学校派和终身派之间展开了比较激烈的论争。[28]由于当时改革的大势是倾向于导入终身学习体系,所以“临教审”提出了“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的方针。
  “临教审”批判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所带来的弊端,特别是学历社会的弊端,主张通过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来纠正这些弊端,实现终身学习。在“临教审”看来,学校教育体系的臃肿化是指学校教育的数量扩大、期间长期化以及对学校教育的过度依存取向等,此外还表现为学校教育脱离实际生活,受教育过于集中在人生的初期。而造成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的社会原因是明治时期以来,日本把追赶和赶超欧美发达国家作为长期的国家目标之一,学校教育体系致力于培养适应这种时代要求的人才。另外,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又是受日本社会学历主义风潮影响的结果,人们热衷于通过接受学校教育来获取更高的学历或更好大学的学历。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的负面作用是带来了欺侮、校内暴力等教育荒废现象。基于这些认识,“临教审”为消解学校教育体系臃肿化而开出的处方是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向终身学习体系过渡的改革目标是建立面向家庭、学校、社区、职场和社会的,超越过去学校教育体系的、新型的多样化教育服务供给体系。“临教审”期望通过重组教育体系实现终身学习,即摆脱学校教育自我完结式的思维方式,强调学校教育仅完成了自我教育力的培养。在此基础上,每个人应基于自发的意志,根据自己的需要,自我负责地、自由地选择适合于自己的手段和方法,终身地进行学习。[29]
 继“临教审”之后,“中教审”在如何构建终身学习体系上,在强烈批判学历主义和学历社会所带来的各种弊端的前提下,提出了如下主张:把过去以学校教育为代表的固化的教育体系变成更加柔性的教育体系,综合性地把握包含学校教育在内的社会各种教育和学习系统,以扩大人们学习的选择自由,支援其终身学习活动,构建在一生的任何时间都能自由地选择机会进行学习、学习成果可得到评价的终身学习社会。[30]
  “临教审”和“中教审”的上述主张与新自由主义的观点是相契合的。新自由主义批判强大的“官制市场”(这里可以理解为明治时期以来建立和完善起来的臃肿化的学校教育体系),主张通过积极地导入市场原理,缓和管制,建立“生活者和消费者本位的经济系统”(这里可以理解为以学习者为中心的终身学习体系)。新自由主义主张,教育市场应提供高质、多样的教育服务,家长和儿童可从中选择适合于自己能力、适应性和爱好的教育服务。[31]“临教审”等机构主张建立终身学习体系,就是为了适应这种市场需要,扩大家长和儿童的选择自由。可见,新自由主义构成了日本建立终身学习体系改革的逻辑起点。
  (二)以新自由主义为指导,批判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主张建立个性化教育体系
  新自由主义兴起以后,许多国家的教育改革出现了自由化动向,其中也包括对重构国家公共教育体系所进行的探索。[32]日本也不例外。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也是从倡导教育自由化开始的。“临教审”成立后,就提出了教育自由化的口号,但是由于围绕教育自由化问题在“临教审”内部存在严重对立,在自由化推进论者和自由化批判论者之间展开了白热化的论争,作为双方妥协的结果,最后按照“个性主义”原理提出了“尊重个性”的理念。[33]在“尊重个性”理念的指导下,经过10余年的探索,日本逐步提出了构建个性化教育体系的思想。
  日本构建个性化教育体系构想的提出缘于对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体制的批判。“临教审”认为,划一性体制致使学校教育在发展儿童的自主精神、个性和自律性上极其不充分,这妨碍了儿童的人格完善;僵硬性体制致使学校教育对于儿童中存在的各种问题缺乏柔性的理解力和应对力;封闭性体制妨碍了对教育荒废问题的早期发现,助长了学校的无责任体制,使社会对学校和教师的信任急剧下降。[34]“临教审”主张,为了打破日本教育中根深蒂固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必须根据“重视个性的原则”,对教育制度、政策、内容和方法等整个教育领域进行根本性的变革。而且,打破教育的划一性和封闭性,也是灵活应对国民教育需求的高度化和多样化、扩大其选择机会的需要。[35]“临教审”期望,通过按照“重视个性的原则”重组教育体系来纠正学校教育的这些弊端,扩大国民教育机会的选择。
  20世纪90年代以后,对于教育中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中教审”等机构把它们作为“划一性教育”来把握,并针对于此,不仅提出了开展个性化教育的主张,而且还提出了建立发挥个性的教育体系或导入发展个性的教育体系的主张。
  这些主张是与新自由主义的观点相契合的。按照新自由主义的理解,明治时期以来建立和完善起来的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和封闭性是为了追赶和赶超欧美发达国家,教育被固化到国家体制之下的结果。为了实现追赶和赶超欧美发达国家的目标,国家对教育进行严格的管制,推行极端的“管理教育”,教育领域长期奉行形式上的平等主义和政策目标上的效率主义,尊重个性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家长和儿童的选择自由受到了严重的束缚。于是,从扩大家长和儿童选择自由的立场出发,日本提出了建立个性化教育体系的主张。可见,新自由主义为构建个性化教育体系的改革也提供了重要的理论依据。
  对于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理论基础,或许可以从多个方面来考察,但无论如何,终身教育理论、个性化教育理论和新自由主义思想是其中最主要的和最有代表性的。将这三大理论或思想作为指导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改革的理论基础其理由可以从内部与外部、结构与功能两方面来分析:从内部与外部方面来看,日本的教育与国家社会发展要求不相适应是其改革教育体系的主要原因。日本教育内部最大的问题被认为是教育荒废现象或病理问题,其外部社会根源和体制原因是学历社会机制和外部管制体制,以及国民意识上的所谓形式上的平等主义和非个性主义,这妨碍了日本构建“有活力的社会”和“美丽的国家”目标的实现。对此,日本试图运用上述三种理论从结构和功能方面,对教育体系进行整体上、系统性的改革。引入终身教育理论试图打破学校教育中心的模式,消解学校教育体系的臃肿化,扩大家庭教育和社会教育的灵活性,通过统合学校、家庭、社会三方力量形成终身学习体系,最终实现建设终身学习社会的目标。这是日本教育体系在结构上的改革。引入个性化教育理论试图运用个性主义原理,消除学校教育的划一性、僵硬性、封闭性及其作为社会根源和体制原因的平等主义和效率主义,建立柔性的个性化教育体系,以培养富有个性和创造性的人,使日本真正成为“有充分活力”的国家。这是日本教育体系在功能上的改革。其中,新自由主义提供了这种教育体系改革的机制,即通过缓和管制,消解学校教育体系的臃肿化,通过引入市场的力量(家庭和社会),建立了终身学习体系,同时为了满足家长和儿童的选择自由而建立了个性化教育体系。由于终身学习体系和个性化教育体系具有内在统一的关系,前者是站在教育供给方的立场上构建的,后者是站在教育需求方的立场上构建的,所以这三大理论或思想共同地构成了日本构建新型教育体系的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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